张春霞(深部)

感受西藏之遥远的村落

张春霞 地球深部与过程研究室

将近半月的西藏之旅,一切看似波澜不惊,然而给内心所带来触动却是如此的深刻。虽然自藏归来后又经历了新疆戈壁风沙的磨砺,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依然是雪域高原上那小小的村落——Youxia(秞下?)一个只知其发音不知其字的藏族村落。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那里的风,那里的雪,时时闪现……

闭上眼睛,仿佛又坐在丰田越野车上,从去珠峰大本营的必经之地老定日县(如今的岗嘎镇)出发,从国道的左侧开下,沿着不像路的路颠簸着向山里挺进。不曾想沿途风景竟是极好的,放眼远处是白雪皑皑的群山,而那世界之顶峰就掩映在其中。究竟哪个才是珠峰?问自己也问同车人。应该就在那边了!答与不答,没有太大的区别。是的,它就在那里,却犹如琵琶半掩面之少女,影影且绰绰;近处,路边是潺潺流水,清且浅,大片大片的白云投下的影子,两三匹涉水畅饮的马儿,风过处吹荡起的点点粼光,一切是那么宁静而和谐。古人有“停车坐爱枫林晚”之情怀,然我们却不曾为这如此的美妙的画面而做片刻的停留,于是只能把这一切定格在脑海中。大约半小时的颠簸后就到了此次野外工作的起点,一个有着二三十户人家的偏远的Youxia村。

(一)那里的人

山里的村落,一群也许从来都没有走出大山的藏族人。Yak(牦牛)、羊群和孩子,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他们安静的生活,是否因了我们的到来而起了波澜?越野车停在村中央,藏族司机和另外的一个人去村里雇明天帮我们背行李上山的人去了,我和另外两个来自德国的女孩子坐在车里等。车不多时即被闻声赶来的妇女和孩子们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争先恐后地趴在玻璃车窗上往里看,且兴趣盎然地用藏语交谈着。后来知道,这个村子至今还未通电。对她们来说,能亲眼看到金发碧眼的女孩子应该还是头一次。安东尼奥和海克估计也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场面,她们坐在车里感觉极为窘迫,估计她们认为那些看她们的人是极为不礼貌的,于是她们拉上了车窗帘。而我则打开车门下了车……

我应该庆幸于自己能走下车来,能这么近距离地与她们接触。见我下车,她们的兴趣随之也就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从来没有看过电视,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估计像我这样的普通中国人,对她们来说亦是新鲜的。她们把我包围在了中间,想想自己当时带着遮阳帽和太阳镜就那么站在一群穿着藏族服装的村人中间的景象还是满可笑的。我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她们亦不懂我之言语。然微笑是消除语言的障碍的最好途经。我笑着给她们比划着问,能不能给她们照相?且把照相机里照的照片出示给她们看。她们很快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就有了下面的这张“合影”。

在相机中放大了,出示给她们看,她们的表情是兴奋且羞涩的,与孩子们那种欲接近却又有些胆怯的感觉极为相似。孩子们困惑的表情是否在想于这么个小东西,怎么就能把他们给放在里面了呢?估计她们也有着和孩子们一样的困惑吧。我拍一张就给她们看一张,她们照相的兴趣越来越浓。给你们每个人都照张好不好?我把单张小男孩的照片放大了给她们看,她们兴奋地讨论个不停,估计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就有了一张张精彩的照片。

她背后的小女孩儿十分的羞涩,就算后来混熟了后,我可以握握她的小手了,可当我做出要抱抱的动作时,她依然会害羞地藏在老人的后面。看此时照片中她就把自己给藏起来了。

她很大方,笑的也很灿烂。照相时她站在了车的边上,是否在她的心底也潜藏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岁月在脸上留下的刻痕,因了那绕膝儿孙们的欢笑而逐渐展平……

标准的高原红色,熟悉的铁锹和背篓,她是千千万万劳动妇女中的一个;她们遍布于广袤大地的各个角落,对生活满怀希望和憧憬,为儿女不吝抛洒汗水,弯了脊梁。

她爱美而羞涩,在我拍照的过程中,她几次掩了面容。在我向她们出示所拍的照片时,她更是拉了我的手,在我手背上抚摸着。同时,伸了她的手和我的手放在一起,当然那对比是触目惊心的。初进藏时,我的手是极其白嫩,在阳光下更是有种白的透明的感觉;而她的手背不但黑且粗糙的犹如老树皮。突然地就想起了母亲那双劳作的手,鼻子顿时有些发酸了。

在和她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们的笑容一直都极为灿烂,我们完全没有因为语言的不通而感觉隔膜。她们这种从心底而发出的笑容,是如此的简单而纯粹,想来她们的生活和幸福感同样是简单、真实而纯粹的,就这么在心底莫名地对她们心生羡慕之情。我们的车要离开了,我从车窗内向她们挥手再见,她们一个个也抬起手向我挥动着,在那刻我想我的心和她们是相通的……

也许,越是简单的生活,给人的幸福感越强吧。在youxia村时,再去回想在拉萨的情景,以及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时,那感觉是如此的遥远,遥远的就像在不同的世界。就像现在的自己,在经历千山万水返回到北京后,再去回望那个村庄的情景时,同样是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感觉。Totally different life! 真有种如庄生迷蝴蝶般的困惑,不知道哪种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

后来,教授问我在西藏的感受,我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在youxia村的这个情景。向他述说着当时的感受时,教授说,他遇到过很多相似的情景,在尼泊尔、印度、不丹、云南等等地方,他很能体会我的感受。他说他都是随身带个可以拍快照的相机,照片随时就出来了。他就把相片送给他们,也许他们一辈子就那么一次拍照的机会呢。可惜我是无法把照片送到她们的手上了,那个小村子我连它中文的名字都不知道。

(二)那里的事

当逐渐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后,再去回望Youxia村,那感觉就像恍如一梦,但梦境却是如此的清晰,睁开眼睛后细节依然历历在目……总有着把在那里所接触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的冲动,于是忙中寻隙,接续遥远youxia村之事。

穿过Youxia村后,绕过一山坡,再经过一大片的砾石滩,即到达拉轨岗日山脚下的Shenkezar庙。教授说起Shenkezar庙时,还特别提到庙前为一small forest。当时我在脑海里便有了大概的图像,当到达Shenkezar庙后,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出乎想象”。下图中红白的房屋即为Shenkezar庙,而那小树丛就是所谓的“小森林”。据当地人说,由于闹鬼Shenkezar庙已经空置很多年了……藏族司机还翻译说,去年曾有人在此野营,据说后来出了状况,半夜时全部跑回了Youxia村……听到如此的说法之后,当走过Shenkezar庙时,心中禁不住有着发冷的感觉……

同行的一德国女孩Usina,是个素食主义者,特喜欢动物(下图中就是她,在试图接近并抚摸那匹马),估计她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要不就是胆子大的很,竟然专门跑到那庙里去看是否真有鬼。结果当然是没有!但我告诉她说,鬼在白天是不会出来的,只有过了午夜后才可能出来游荡……后来从山上下来后,宿营地就设在了这个庙前的小树林里,那些日子我已经回北京,究竟夜里有没有出现“鬼”就不得而知了。也或许,鬼怪们,也会怯生呢,那么多大鼻子黄头发的人,他们从来没见过,说不定会被他们吓的不敢出来,也未可知。呵呵,当然这都是开玩笑的话。

由于大部分野外工作是在山顶,为了便于开展工作,于是决定宿营于海拔约5000米的山顶。工作开始的第一天,便是雇当地人帮忙背行李上山。除去每个人的衣物等用品自己背着外,还有帐篷、睡袋、土豆、洋葱、萝卜、大米、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煤气灶和钻机等,看着摆了一地的铁皮箱和编织袋,说实话真发愁怎么才能弄到山上去。由于是高原,空气稀薄,据说含氧量都不到平原区的一半,恶心、头疼等高原反应是常见的事。头天空手的Hike曾计划跟着教授他们上山寻找合适的宿营地,结果没走多远就因为头疼的厉害而不得不下来,更别说是要背东西上山了。一同行的中国女孩曾以Hike为例,劝我不要到山顶去。而我对山顶心怀憧憬,且到西藏后除鼻子感觉不舒服外,没有其他不好的反应,于是坚持要上去。

由于是体力活,来的全是男人。远远看着他们从那山后走来,一路摇摇晃晃,且笑语不断。他们的装束除头发外,与外面没有太多的差异。一个个手里拿了长长的绳子,其中一个还牵了匹马。他们一到达这里,就忙碌了起来。搬箱子,捆背包,一个个动作都极为纯熟且麻利。生活于大山之中,想来他们经常要做如此的劳动,背东西上山下山也许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满地散乱的行李,很快便被归结好了。由于东西太多,一趟根本背不完,他们还需要再背第二趟。行李有轻有重,在他们收拾行李的过程中,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是如何实现所背东西基本均等的。只有在下山的那天,我才发现他们有着极为绝妙的变不平等为平等的方法。这里先卖个关子,在后面部分再做揭晓。

我不知道,他们平时的主要经济来源是什么。但我知道,在农村挣个钱是特别不容易的,这也是为什么就算现在日子变的好多了,我父母依然极其节俭的原因。而Youxia村的生活较之于平原地区,更是不知要差多少倍。这么个帮别人背东西上山的事情,对他们来讲大抵亦是个很好的挣钱机会吧。虽然两趟下来,每人也仅仅只是五十元。 

看这个老大爷,他后面背的是厨房帐篷等用品,手里拿的是厨房帐篷的撑杆,现在则成了他的两个拐杖,真是就地取材啊!看他这么拿撑杆时,教授直呼,“good idea!”!看他笑的那么灿烂,估计他也为自己的这个绝妙创意而禁不住偷着乐呢。

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不但要背着,手里还得提着。在下山时我就是背着背包,提着水壶下来的。背东西上山确实是很累的活,估计他们是习惯了如此的劳作,一个个重担在肩,可依然笑逐颜开。这个老大爷,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第一梯队出发了,教授走在最前面带路。他对我说,如果感觉不舒服的话,可以慢慢走,今天的任务是只要爬到山顶就行了。我以为我会掉队,没想到行进的过程中,我竟然一直都能跟的上这些背东西的当地人。

他们休息时,我也跟着休息。估计抽烟是解乏的最好方式,也是量度休息时间的方法啊,他们每次大概都是休息一支烟的功夫。

人休息时可以坐下,可怜了这匹马了,负载那么重,休息的时候依然是站着。由于不是牦牛,在坡度不大时,马还能上去,到后来山坡度越来越陡,尝试了几次后,马依然无法登上那个大坡,马的主人不得不弃马而行了……

休息之后继续前行,现在我已走到了他们的前面。看来身体的潜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虽然也背着自己的大背包,可没有料想象的那么累,也没出现那比较可怕的头痛。除当地人外,只有我跟上了教授的步伐。就这么走走停停,左转右转,一路攀爬,大约走了两三个小时。在手脚并用穿过满是冰雪的陡峭山涧后,顿觉豁然开膛,一片阳光充足的平地出现在眼前。他们纷纷放了行李,倒在了阳光中,估计都给累坏了。其中一个稍懂一点点汉语的年轻人对我说,他们饿了,不想再走了,且说这里挺好,你们住这吧。可教授说,原定的宿营地还需要再翻过一个小山头才到。年轻人解释说,他们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们可以不要钱,也不想再往上走了。我一再地向他们解释说,就快到了,不能这么前功尽弃。看你们一路这么辛苦,到时候多付你们些钱。好一阵交涉后,他们终于答应继续前行。

终于到达教授所选的宿营地了!到达目的地后,教授放下东西就去看其他人是否跟了上来。由于还要背第二趟,需要把编织袋全部给带下去,我则指挥着他们把东西全给拿出来,于是那经历了千辛万苦所背上来的东西就散放了一地。其中一老汉好奇于那沉重的箱内装了何物,于是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箱子,顿时呈现在他眼前的全是花花绿绿的吃的东西。他什么也没说,接着就给盖上了。在他盖上的瞬间,我突然想到他们刚才说都饿了事,于是把他盖上的箱子又打开,从中拿出一袋阿尔卑斯奶糖,给他们每人分了两三块。有的人当即就吃了,而有的人则直接装进了兜里。休息了一会后,他们就说笑着下山去了。随着他们的离开,四周顿时安静了,仿佛整个山间只有这么一个孤单的我(下图为自拍的照片),思绪禁不住在风中飘荡,甚至陷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

直到半个多小时候,教授再次出现,第一句话竟然是另一个教授更倾向于在刚才当地人停下不想走的地方宿营。现在怎么办呢?只能再把东西往下搬了,好在两者距离并不太远。呵呵,如此看来还是当地人比较有“先见之明”!下图即为宿营地,先上来的人已开始着手搭帐篷。

几个小时过去了,第二批人终于在我们的望眼欲穿中现了踪影。走在最前面呆红色帽子的是藏族司机布琼,很风趣的一个人,他在我们的整个宿营过程中担当了厨师的角色。

宿营的帐篷已经陆续搭起来了,中间那个蓝白相间尖顶的大帐篷即为厨房。当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到位后,他们领了工钱,拿了绳子准备下山。虽然是背了两趟东西,他们精神状态一个个依然很好,也许他们是在为所拿到的那五十元钱而高兴……见我拿相机在拍他们,便冲我笑了起来,我的心亦在瞬间被他们简单而灿烂的笑容所打动——生活中懂得知足,才能真正常乐!

文字到这里后,应该对前面所卖的关子进行交代了。以下的照片是我们在山上宿营5天后,班师下山时用手机所拍摄的情景(相机此时已经没电了,而手机因为在这里没信号,所以大部分时间就没开机)。那天同样也是雇了当地人过来帮忙,除多了个女同志外,基本上还是上次那些人。当然,这次东西肯定较之上山时少了很多,这几天在山上的十多个人消耗了不少的大米、土豆、萝卜、可乐等,煤气罐也逐渐地变轻了,而多出来的则是所采的岩石样品了。在他们到来之前,我们已经打好了包,他们到达我们的宿营地后只稍作规整既可。在做好规整后,我本以为谁规整的就由谁来背。当然如此以来,肯定存在分配不均的问题。而他们对待此问题,真的很有自己的一套解决办法。在归置好行李后,只见他们每个人从地上捡一个石子,然后都交到最高的那个穿蓝色衣服的人手里。那个人在收到所有石子后,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开了个很简短的会,就走向归置好的一堆堆的行李,然后将手里的石子分别放置在行李上,由石子来决定到底该背哪堆行李。

下图中,已有归宿的石子其主人已经开始捆绑行李,而没有找到归宿的石子的主人还在观望。

很快所有的石子都有了各自的归宿,他们的主人们也都开始捆绑行李。在这整个分配过程中,没有任何的性别差异,也没有年龄的长幼差异,看起来很像以前在老家分地时的抓阄。教授他们对这个分配过程也非常感兴趣,其中一个教授用手中的摄像机记录下了整个过程。呵呵,原始的土著人,自有自己解决争端的方式,简单、明了且公平!

从宿营地往下不到100米即为一峡谷,这里结满了厚厚的冰,为了少走一些路,很多人都从这里的冰上走过。我为了抄近路,也跟着这么走了一回。感觉倒还好,不如想象中的危险。

想来藏族人对山水都是持敬畏态度的,刚到宿营区时,我在厨房里发现两大卷彩带,不知道究竟是做何用途。到拔营下山时,见藏族司机布琼他们将彩带系在山顶,于是猜测着他们是用藏族佛教专用的彩带向山表达因为打扰了他们所带来的歉意(这是我所猜想的,本来想向布琼证实一下,后来给忘了。)

走下山涧冰雪后,回望那曾经宿营过的山,发现此时的山顶恰有一片白云,于是拿手机拍了下来。后来导出相片后才发现,多出了几条红带,正好位于山腰的位置,犹如给拉轨岗日上带上了红红的项链……